陛下最忌讳的,便是有人攥着他给的权柄不放,忘了自己的本分。
崔彦此刻若还不知收敛,依旧想着替那丫头争,想着搏,甚至敢与阁老们当庭对峙。
一个三品御史,凭什么有这般底气?胆子未免太大,手也伸得太长了。
这般不知进退,只会让陛下心里的反感越积越深。
更何况,那丫头此刻还躺着昏迷不醒。
陛下总不能为了一个昏迷之人,让这官养济院的差事一直悬着。
若她迟迟不醒,难道这衙门就永远不设了?
只听正熙帝又缓缓开口,语气里添了几分沉吟:“冯阁臣说的循法度,论是非,倒也在理。”
“养济院虽非刑狱要害,却也是朝廷体面所系。”正熙帝缓缓道,视线扫过阶下诸人,“温尚宫才干出众,朕一向是信得过的。但此事关乎祖制先例,若贸然定夺,难免让后世诟病因私废公。”
他没有明着否定谁,却将“祖制”“体面”“因私废公”几个字说得格外清晰。
先前隐隐偏向温以缇的意味荡然无存,反倒像是将冯阁老那番话里的“纲纪”二字,轻轻捡了起来,放在了众人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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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彦脸上的锋芒霎时敛了几分,冯阁老则垂着眼。
殿内的风向,不知不觉间,已悄然转了。
此言一出,在场的官员们若有若无地朝崔彦那边瞥去。
有人飞快收回视线,垂着眼帘掩去眼底的了然。有人则微微摇头,嘴角噙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评判。
果然还是太年轻了。
即便已坐上三品御史的位置,在冯阁老这般历经风浪的老臣面前,这份急功近利的锋芒,终究还是显得稚嫩了些,不够格与之抗衡。
众人心中暗忖,看这光景,崔御史今日怕是要栽个跟头了。连带着那位尚在昏迷的温尚宫以及她背后的温家,恐怕都要被卷进去,前路堪忧啊。
彭阁老见殿内气氛越发凝滞,崔彦脸色青白交加,心下急得如火烧一般,再顾不得多想,往前半步躬身道:“陛下,臣有一言,恳请圣听。”
正熙帝闻声侧目,目光落在他身上,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彭阁老定了定神,声音沉稳却带着几分恳切:“崔御史今日言辞虽急,却也是护亲之心切,情有可原。温尚宫纵是他的亲眷,终究是我朝同僚,是陛下亲点参与早朝的女官。这些时日她在朝堂之上,屡有真知灼见,也曾蒙陛下亲口赞誉,其才干有目共睹。”
他顿了顿,话锋转向核心:“至于这养济院一直以来初衷皆是为国为民,是彰显陛下仁德、整饬风化的善举。现存的章程多是温尚宫先前手笔,其中条陈细致,合乎法度,确有可用之处,这点不容否认。”
说到此处,他抬眼看向冯阁老,语气缓和却立场分明:“冯阁老忧心男官为主、女官为辅的权衡,臣以为并非无道理,只是此事关乎长远,不若暂缓敲定。我等可先合力将章程其余细节补漏完善,主官人选之事,不妨稍作等候。”
“温尚宫这些时日未参与早朝,想来也是身子不适所致。待章程粗定,只剩主官人选需要商议时,若温尚宫已然康复,不妨请她一同参议,毕竟她是这官养济院的首倡之人,这份功劳与情分,是谁也替代不了的。”
最后几句,他说得恳切,目光扫过众臣,最终落回龙椅:“届时,究竟是男官为主、女官为辅,还是女官执掌全局,亦或是男女分职、各展所长,不妨将利弊摆开,由陛下圣断裁决。孰对孰错,孰优孰劣,陛下自有明鉴,臣等自当俯首追随,唯陛下圣明是从。”
一番话不偏不倚,既给了崔彦台阶,也顾及了冯阁老的颜面,更将最终裁决权稳稳交回正熙帝手中。
殿内紧绷的空气,仿佛也随之松动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