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分钟。

这三个字，像三座无形的大山，轰然压在了王总那颗早已不堪重负的心脏上。

时间，从未如此缓慢，却又如此煎熬。

茶室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空调出风口在不知疲倦地嘶嘶作响，吹出来的冷风，却带不走王总额头上豆大的汗珠。

他的大脑，此刻就是一锅煮沸了的烂粥。

一边，是老婆那能撕裂耳膜的咆哮，是儿子那张渴望进入重点小学的脸，是中介“今天下午五点”的最后通牒。这是现实，是悬在他头顶，即将斩落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另一边，是“五百万”这个充满诱惑的数字，是他作为商人的最后一

点贪婪与不甘。这是幻想，是海市蜃楼，看得见，却永远也抓不住。

而横亘在现实与幻想之间的，是方一凡那张云淡风轻的脸，和那句轻飘飘，却字字诛心的“全款秒到”。

咕咚。

王总又咽了一口唾沫，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那声音在安静的空气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看向方一凡，对方只是悠闲地靠在椅子上，眼神平静地看着他，仿佛在欣赏一出早已知晓结局的戏剧。

那种眼神，不是在催促，而是在审判。

陈露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的小手在桌子底下紧张地攥成了拳头，手心里全是汗。她看着方一凡的侧脸，第一次发现，这个平时看起来有些懒散，甚至带点佛系的男人，在谈判桌上，竟像一头优雅而致命的猎豹。

他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直扑猎物最脆弱的咽喉！

一分钟过去了。

王总的呼吸越来越粗重，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老牛。

两分钟过去了。

他那用发胶固定得油光锃亮的头发，此刻已有几缕被汗水浸湿，颓然地耷拉在额前，显得狼狈不堪。

“我……”

他终于张了张嘴，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在摩擦。

方一凡微微抬了抬眼皮，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等着。

“我……”王总挣扎着，还想为自己争取最后一丝尊严，或者说，最后一丝利益，“三……三百万太少了，我这楼……”

“还有三十秒。”

方一凡淡淡地打断了他，同时看了一眼手腕上的百达翡丽。

这句平淡无奇的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成交！”

王总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吼出了这两个字。他整个人都泄了气，肥硕的身躯重重地瘫回椅子里，眼神涣散，仿佛被抽走了灵魂。

那点可怜的贪婪，在家庭的重压和时间的紧逼下，终于被碾得粉碎。

陈露的小嘴瞬间张成了“O”型，她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戏剧性的一幕，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亿点点冲击。

这就……成了？

前一秒还漫天要价五百万的奸商，下一秒就跪了？

方一凡脸上没有丝毫意外，他拿起手机，动作娴熟地在屏幕上点了几下，调出转账界面：“身份证和银行卡号发我，合同找个打印店马上签，钱立刻到你账上。”

没有一句废话，效率高得令人发指。

几分钟后，当王总手机里传来银行到账的提示音时，他整个人都恍惚了。他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一长串零，又看了看对面那个气定神闲的年轻人，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他输了，输得一败涂地，连底裤都没剩下。

……

拿着那一大串沉甸甸的，还带着王总手心余温的钥匙，站在尘土飞扬，弥漫着一股陈年烟味和泡面味的空旷网咖里，陈露感觉自己像在做梦。

一排排黑着屏幕的电脑，像是沉默的墓碑，见证着一个时代的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