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除此以外,小路上空空荡荡,未有一人。
季迎春蹲下身,抱着膝盖哭了出来。
众少女的欢声此起彼伏,清越如银铃。
庄云娥骑着小毛驴逃下了燕子坡,白帝城里民居鳞次栉比,石板上的灯火浅影摇摇晃晃,挂在百姓屋檐下的灯笼也在夜风里一道跟着晃。
白帝城百姓临门相笑,衣着比平日华美,看这情形,倒丝毫看不出年初那一场旱灾的余威。
但她此时实在无意欣赏这闻名蜀中的灯会盛景。庄云娥骑着当小毛驴走过青石板铺成的街道,驴蹄子比她还倔,一步不慎,她险些摔了下来。
闹市里骑驴是白帝城的禁忌。去年周氏的小儿子曾骑着马,撞死了一个卖菜的农妇,农妇的家人求助无门,求上了庄岱的表姨夫。
此举曾惹得世家惶恐,联合向庄岱施压。
庄岱治理下的蜀中对世家子弟并不友好,规矩多,烦,且规矩落地时还来真的。但庄岱太得圣上眷顾,他由京师南下之时的送别酒是当今帝王亲自摆的。有着今圣近乎无条件的信任与照拂,蜀中世家的反抗徒劳但具有间歇性。
最后庄岱不顾周家颜面,当即将这小子按律充军,以儆效尤。
此时的庄云娥流着泪,心下愤愤,一时竟连父亲最严厉的苛责也抛之脑后。
她不想当着那群小姑娘的面哭。她同她们相看两厌,若非母亲千叮万嘱令她同世家子弟好好相处,凭着庄云娥的性子,她当时恨不能撕了林家姑娘的嘴。
念及方才众少女其乐融融,谁都不喜欢她,不待见她,便是连她心爱的季迎春也背叛了自己,庄云娥悲上心头,逆着人群,疲惫而迅速地往家的方向小跑。
庄岱的宅邸旧门旧院,木门漆色暗淡,由外人看来,简易得甚至不如一些生意人家。
庄云娥推开门,将驴丢给家仆,左思右想依然不解气。
她觉得自己方才还是太怂。就这样一走了之,自己今后还怎么跟这群人共处?
蜀中季氏的大公子身负才名,人尽皆知,那几个丫头哪一个不动心?怎么到了她这里,仿佛攀援季迎春变成了什么极其羞耻的事情一般?
庄云娥一念至此,暗暗下定了决心。她想将姑母由京师送来的那套广袖百褶裙穿到身上,梳一个飞天髻,簪上母亲最名贵的飞凤衔珠簪子。看那群丫头的样子,想必在那燕子坡上待不了多久。
她要盛装打扮,自信满满,在摆灯谜的西市同众人“偶遇”,教那一群乡巴佬看看,什么叫高门贵胄的行头,什么叫京师来东西。
书房的灯还亮着,里头隐隐透出两个人。其中一人身形魁梧,一人瘦弱,二人相顾无言,气氛诡异。庄云娥没空搭理这些。
她偷偷摸摸跑到父母卧房,刚摸出母妆台上的盒子,谁知房门忽地被人推开,飞凤衔珠簪子落了地。
庄云娥大惊。待看清来人,她的满腹委屈与怒火都化成了软绵绵的一团线。
“娘……”
庄云娥的母亲虞氏出身京师望族,其祖父曾在国子监任职。昔年虞氏嫁与庄岱的时候,京师有人暗暗不忿。怎地虞氏大姑娘竟看上了这样一个边陲乡巴佬?
庄虞氏已不再年轻,眉梢眼角也再不似昔年少女时那般活泼。许多时候庄云娥看着母亲也曾瞎想,倘若母亲昔年嫁了个俊逸的公子哥,自己得了母亲五分美貌,是否也不至于如今天这般窘迫?
“我,我落了个头绳,我马上就走。”
庄云娥眼看母亲面色凝重,不敢触了她的霉头,提起裙摆就跑。刚到门边,她却被庄虞氏一声“站住”吼得肝胆俱裂,动也不敢动。
庄云娥回过身,却见母亲虽气着,那样子又像比平日更为凄楚。庄虞氏身侧的老嬷嬷左看右看,摇了摇头,道“奴婢去给夫人小姐炖莲子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