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是天赐城城主府那间有着竹林围绕的房间,依旧是愣愣地坐在窗前的位置上,看着窗外淅淅沥沥下雨的卫何,依旧无所灵感,依旧拿着那支罗汉木笔杆的羊毫小楷笔,他还是非常努力地想着那日和柳二娘的缠绵,想着柳二娘竟然渐渐模糊的美肌玉体,他曾经觉得这身体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但是看看眼前石桌上铺着的白卷,只有一笔凝练而极富韵味的一笔,他从柳二娘的脖颈画到了她的小腿肚子,就是这一笔。
地上的画卷越积越多,画卷上都是美女侧卧的图案,有的刻画极其精细,这侧睡的美女玉手的指甲都十分细致地刻画出来,有的却是极其写意,只是寥寥数笔,整个女人的婀娜身段就交代的清清楚楚。
卫何想着那日让他心中画意大起的柳二娘,笔锋不停变化,几乎达到了鬼神莫测的至高境界,这一笔若是一个剑招,只怕这一招下去,带着千万种玄妙变化,剑意也是让人啧啧称奇,可卫何比较了下脑海中堪称最巅峰的画作,傅山水的《吕涡登仙图》,却发现眼前这个画作竟犹如小儿科一般经不起推敲。
到底问题出在哪里了呢?卫何百思不得其解,更可怕的是,那个给他刺激源泉的柳二娘也渐渐地变得淡了。
“这一笔匠气了,不拙。”身后响起一个声音,音量不大,但是却有着旁人难以含有的穿透力,连本身定力不俗的卫何也是吓了一跳,手中的笔竟然落在地上,这声音的突然出现,仿佛一把参天的利刃划开了卫何想象的世界,卫何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的还是在这间雅致的小屋之中,无非是小屋中多一个人,这个人高大俊朗,眼神虽然略显一些憔悴,但是依旧炯炯有神。
“您是穹起大人……”卫何看见了这个人,连忙低头行礼,穹起笑着说,“怠慢了,看你画着出神,不禁多嘴说了一句,望莫见怪……”
只记得鬼无门的沙漠,撷英阁的女人和城主府的书房的卫何刚才还有些发懵,穹起的一句点评仿佛点醒了他似的,他没有和别的见到城主诚惶诚恐的城民那样赶忙还礼,他的脑子只听进了穹起的那句“不拙”,顿时他的脑海里闪过了傅山水画的《吕涡登山图》,现在想想,那神态、形体,气氛都是登峰造极的《吕涡登山图》上,确实找不到一笔极为精妙富含变化的笔触,而是反复用小笔涂涂改改斟酌画出的,那些运笔的走势根本就没有章法可言,现在细细想着,就好像是一个刚刚握住笔的稚童在作画那般,一笔画错,赶忙涂改再叠上一笔,最后那幅画却犹如用刀刻出一般,在纸上的笔笔劲道顿时凝成一股浑然一体的起劲,在笔触间尽情畅游,这种不见章法却浑然天成的气质是那些浮在画上拼命显示笔触的变化巧妙的画作根本到不了的境界。
“大巧若拙,大智若愚,作画间每一笔都小心翼翼,诚惶诚恐,笔触短了,速度慢了,才能放进画师作画过程中的各种情感,一挥而就看着虽然痛快,却远远不如这些琢磨斟酌以后的短笔触来的真实,一幅画就应该带着兴奋、喜悦、怀疑、懊悔、种种滋味尽在其中,观者才能从画中反复凝练修改的笔触痕迹得知此画沉淀下来的人生百味,若人生百味只凝在一笔上,让这寥寥数笔就说尽画者几十年凝练的各种人生况味,这不是痴人说梦么?”傅山水咬着笔尖,用被笔尖的墨水染得发黑的嘴巴随口说着这些画技上的法门,看着眼前的吕涡图,忽然又觉得懂了些道理,便用笔尖蘸墨,又涂了几笔,那些极其优美的笔触都被几笔潦草的笔触淡淡地遮盖上了。
卫何的脑海里出现了傅山水教自己的画画的情景,就仿佛自己残缺的记忆又被填补上了一块那样,但是至于他是从何处而来,为什么来,他可以做些什么的问题,卫何却还是记不起来,只知道他记忆力的傅山水说他是神迹里走出来的孩子,带着一个特殊的使命。
那不是鬼无门,更不是撷英阁或者天赐城这间屋子